爸爸用颤巍巍的手打开了那只旧木盒,展现在面前的是一对褪了色的旧勋章。看起来是一模一样的两枚旧勋章,但反过来看有所不同:一枚有别针,一枚没别针。
今天,我爸爸是带着有别针的勋章来找寻没别针勋章的新主人的,这一找就是整整六十六年。爸爸何尝不想找回那个别针啊!可是真的找不到了,也不可能找回来了,可爸爸也要给没别针的勋章找寻一个归属。
那是六十六年前的一次战斗,在朝鲜三八线上,爸爸所在的抗美援朝某部作战连打得异常艰难。为了坚守阵地,爸爸他们整整坚守了一天,傍晚时分,部队受令撤离。突然,一发炮弹打过来。只听“嗖———”的一声,落到了我爸的身旁,我爸不知道是咋回事。
说时迟那时快,老班长一个鱼跃把我爸压在身下。
“轰———!”的一声巨响。爸爸什么也不知道了。
大概过了好一会儿,爸爸才反应过来,原来是班长压在自己身上。爸爸从班长身下爬出来,转身把班长抱在怀里。
“班长!班长!……”爸爸喊了几声,班长疲惫地苏醒过来。
当时,爸爸一看,吓哭了。班长的一条腿炸飞了,裤腿上血肉一团。爸爸赶紧用绑带把班长简单地包扎了一下,止止血。
这时的阵地上已经没人了,没有会踹气的人,只见大片的尸体。
爸爸扶起班长,背着班长追赶前面的大部队。走了大概几百米。班长说:“你走,别管我,我好冷,我要坐下来休息一下。”
“我不走,要走,我们两一起走。”爸爸哭着回答班长。
“你不走,我俩都会死在这里。你平时最听我的话,是不是?”我爸爸点点头。
“你把这个给我带回去,我就放心了。”说着,班长一把扯下胸前的勋章塞给爸爸。
“再磨叽,等天黑你就走不了了。这里的气温比东北还要低,你不是不知道,走———!”
爸爸哭着一步一回首,手里紧紧握着班长给的勋章。走了几步,班长挥挥手示意爸爸快走。
就这样爸爸离开了老班长。
后来,爸爸随部队回国了。此后,爸爸通过许多渠道联系过老班长的老家亲人,就是没有音信。爸爸也去找过,没有找到班长的老家。
这事就这样被耽搁下来,可爸爸心里始终没有忘记。搬过几次家,他都把这个宝贝盒子带在身边。有次住院,爸爸也把这个盒子带去医院,抱在怀里,事后还被我说过一顿。后来爸爸就把木盒子的故事讲给我们几个听,我们才理解爸爸的苦衷并赞同他的做法。
要不是那次住院,爸爸把这个木盒子的故事讲给我们听,到今天爸爸说不了话了,我们就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个故事。
原来,老班长那时没有成家,老家已经没有自己的亲人了。后来,是他的一个大伯的孙子过继给老班长,算是老班长的亲人。后来,我们通过媒体和驻地附近的公安派出所才联系到。
这次,老班长过继的儿子也来到了节目现场,爸爸用颤巍巍的手打开木盒子,又把那块红色绸缎布慢慢地一层一层掀开,露出两枚泛黄的抗美援朝的勋章,把其中的一枚没有别针的勋章,双手托起,亲手交给老班长过继的儿子手上,也算是对老班长的一个交代。爸爸的愿望实现了,老班长的心愿也带到了,爸爸再一次流下了热泪。
因为爸爸没有声带了,什么也讲不了。坐在轮椅上的爸爸默默地流泪,嘴巴在颤抖,双手也在颤抖。爸爸流的是艰辛的热泪,抖的是岁月的沧桑。
老班长过继的儿子还带来了老班长以前的剃头刀,一把古老的剃头刀,送给我爸爸,算是留个念想,因为老班长当兵之前是个剃头匠。 马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