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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维康”杯征文】漫长的暑假

2019/07/12 来源:

  ●鲁苇

  许波是我小学的同桌,他的家是一只泊在兰江中的白篷船,他是一个渔民的儿子。

  夏天开始后,同学们按学校的规定,都老老实实地趴在课桌上午睡。我和许波也装出睡得极香的样子,等老师前脚走出教室,我们就悄悄地溜出校园,朝不远的江边跑去。我们爬上他家的船儿,躲在船舱里偷吃他老爹打来的河虾。那虾还是活的,我们掐去头尾,蘸着酱油生吃。这种吃法我是跟许波学的,第一次我不敢吃,我见他将虾放进嘴中,露在外面的尾巴还一弹一弹的,后来在他的怂恿下我闭着眼睛吃了一只后,就一发而不可收拾了。为此,我俩没少挨老师的批评和许波老爹的骂,可是许波家那只散发着咸腥味的白篷船,对我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就像猫儿见了鱼一样。

  许波的妈长得很白,不像是水上的人,她的口音是很软很好听的外乡腔,她对我们很好,不像许波的老爹又黑又倔,一见我们偷他的虾吃就抡竹篙,害得我俩连衣服都来不及脱就“下了饺子”。暑假来了,我几乎每天吃过晚饭就直奔许波家而去。等我一到,她妈就会把船划到江心的沙洲边,那儿人少,许波妈爱在那儿洗衣服。那里淡绿色的江水清澈见底,江流不急不缓,水下是软软的细沙,脚踩在上面就会感到沙子随着水流从趾缝间细细地逃逸,宛若婴儿的小手痒痒地挠着脚心。沙洲上长着茸茸的水草,往里便是又高又密的芦苇荡,我俩脱光衣服像两只青蛙“扑通,扑通”地跳进水里。许波妈则站在船头的浅水里漂洗着衣物,那沾了水音儿的清脆的棒槌声在黄昏的江面传得很远很远。

  等我俩玩够了,那时天也就慢慢地黑了。我俩爬上小船,湿着身子躺在船板上,两脚仍垂在水里,让江风尽情地吹着。

  许波妈忙完了,我们就坐在船头叫她给我们讲故事,唱船上的小曲:

  “船头跳金,船尾跳银;跳到船舱,鸭吃砻糠……”

  我们最喜欢听她讲毕矮的故事,她讲到:有一天,毕矮坐船到兰溪嬉,他上船后,听到一个卖鸡蛋的女人在跟别人讲,你们晓得否,毕家有个叫毕矮的听说挺坏的。毕矮当时在船上一句也不响,听着她说自己干的坏事,直到船靠码头上了岸。毕矮跟在那女人身后走了一段路,就上前叫住她,问到你这鸡蛋卖不卖,那女人以为碰到了买主,连忙说卖的卖的。毕矮说你跟我来,你的鸡蛋我都要了。他把卖鸡蛋的女人带到路边的一张石头凳子旁,说你用手围着,我来择鸡子。于是他从女人的竹篮里拿起一只鸡蛋看看,放到石凳上,又拿一只看看放下,就这样,不一会就把整篮鸡蛋都垒在了女人双手环抱的凳子上。此时,毕矮看着眼前这个被太阳晒得满脸油汗,双手却只能围着垒起的鸡蛋无法动弹的女人讲,别人讲毕矮坏都是背后讲的,你竟敢当面讲,好的,今日你就在这里讲个够吧!说完丢下她扬长而去。

  我俩一时听得津津有味,央求她再讲一个,她被我们缠不过,只好又讲了一个。多年以后,当我忆起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兰江上那清凉的江风、朦胧的月色、沙沙的苇声和许波妈柔柔的船曲,始终是最为铭心的一幕。

  许波爹喜欢在岸边的浑水中洗。他说这儿的水又不脏,何必划那么远。他浑身漆黑油亮,洗完澡不用毛巾擦,因为他的皮肤就像水獭一样不沾水,他出了水只要用力一抖,身上的水珠便纷纷滑落,滴水不留,因此船上人给他起了个“黑獭”的外号。他水性极好,在兰江这一带无人能及。有一年兰江漫大水,沿岸不少村子遭了灾,一江黄汤如沸腾了一般,不时从上游飘来身躯鼓胀的死猪、死牛。

  渔民们这时都把船牢牢地拴在岸边,冷漠地注视着江面流过的各种木材、家什,没有一个人动心去捞浮财,他们很清楚如果此时解开缆绳会是什么结果,因为现在的兰江已不再是往日温顺的羔羊,而是变成了发情的公牛和狂暴的狮子。然而就在此时,上游漫漫的大水中出现了一点黑影,那个黑影抱着一根树干正急速飘来,“是一个人!”有眼尖的惊呼起来,许波爹这时也清楚地看到了那缠绕着树叶、水草的长发下有一张苍白的脸,白得就像一张纸,这张白纸上清晰地描绘着一个女孩清秀的五官。这张生动而脆弱的黑白素描作品象一幅展品在岸上观众的眼前无声地打开、滑过,众人呆滞的目光中流露出惋惜和怜悯,然而却没有人向前。就在那张速写作品即将被收起而永远消失的瞬间,一条汉子往前跨出了一步。

  “黑獭,你想找死!”在众多渔民的阻止声中,他已经解开缆绳,小船像箭一般眨眼窜到江中,追上了前面的黑点,“黑獭”好利索的身手,就像草原上飞马叼羊的好汉,身子紧贴在船舷上,轻舒猿臂,一下就把那女孩拎到船上。然而在众人的喝彩声还不及落下,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就在“黑獭”刚将女孩拎上船时,急流正好裹着小船冲到大桥下,“黑獭”还来不及站起,就看见巨大的桥墩迎面扑来,失控的小船狠撞在坚硬如铁的水泥桥墩上,船立刻散成碎片,“黑獭”和女孩同时在江面上消失了。

  然而“黑獭”终归是“黑獭”。三天后许波爹背着那女孩在一片目瞪口呆中,从下游回来了!那女子后来自然就成了许波妈。

  我和许波同学三年,每年暑假都是在船上度过的,这也几乎使我变成了一个船上的孩子。从他们那里,我不仅练就了一身好水性,也知道了许多关于水上人家的故事和传说。童年的我从那时起就深深迷恋上了这条江。

  然而后来,江边的船儿渐渐地少去,江水也越来越浑,已经不能下水游泳了。

  再后来,我上了中学、大学,在外地参加了工作。十几年过去了,听父母说经过治理兰江水又变清了,当年沙洲上的那一片苇滩现在也被开发成了公园的沙滩浴场,每到傍晚,携妻带子的一家大小和一对对身着泳衣的青年恋人就会布满这片沙滩。

编辑:潘云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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