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诗僧与杭州圣果寺

　　《千家诗》是国人耳熟能详的一部诗集，收录历代名家122人作品，为明清时期文学启蒙读物，地位相当于现在的中小学语文教课书。 

　　《千家诗》里，收录有兰溪诗僧处黙的一首诗，名为《题圣果寺》。此诗应是处黙游历杭州时所写。诗云： 

　　路自中峰上，盘回出薜萝。 

　　到江吴地尽，隔岸越山多。 

　　古木丛青霭，遥天浸白波。 

　　下方城郭近，钟磬接笙歌。 

　　此诗境界开阔，描摹细腻，声色参杂，情景俱佳，文学史上评价极高。清王夫之在《唐诗评选》中评价：“只写寺景，不入粗禅语，一结纯净生色，僧诗第一首。”将此诗列僧人诗中的第一。 

　　对于处黙，很多人都有点陌生，但如果讲起他的一位好友的名字，就会觉得如雷贯耳。那位好友就是唐代诗画僧贯休，贯休以“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名动诗坛。

　　处黙与贯休渊源很深。据明朝曹学佺的《蜀中广记》载：“贯休字徳隐，俗姓姜氏，金华兰溪登高人也，七岁出家为童侍······与处黙同削染。”即是说处黙与贯休是同一天被剃度的。他们剃度的寺院是兰溪和安寺。两人“邻院而居”（《蜀中广记》语），关系也很好。据贯休徒弟昙域《禅月集序》言：“先师与邻院童子法号处默偕，年十馀岁，同时发心念经。每於精修之暇，更相唱和。渐至十五六岁，诗名益著，远近皆闻。”两人一起念经，一起写诗，并互相唱和，到十五六岁时，已经都远近闻名了。成年后，两人还一同在庐山居住过。两人的亲密关系一直保持到晚年。处黙敬重贯休有“不羁之才，怀自然之道”，痛惜时势不成就奇才，在贯休去南岳衡山前，与贯休依依不舍地痛别。 

　　讲罢诗僧处黙，再讲处默诗中的圣果寺。 

　　圣果寺在杭州凤凰山上，一边紧邻西湖，一边依靠钱塘江。它建于隋文帝开皇二年（公元582年），因唐代番僧文喜于此静坐得道而名为“胜果”，又名“圣果寺”。 

　　圣果寺是个有故事的寺庙。 

　　宋朝熙宁年间，有个寺僧叫清顺住在这里。清顺不愿与人交往，没有大事不进城。士大夫有送他米粟的，他接受也不过数斗，放在案几上，每天取二三把吃，至于蔬菜，就常缺乏了。平时经常卧在寺前古松下，见人来也不答理。 

　　一天，时任杭州郡守的苏东坡来圣果寺游玩，看见寺里墙上写着一首小诗：“竹暗不通日，泉声落如雨。春风自有期，桃李乱深坞。”他看了一惊，忙问是谁所作，有人告诉他是清顺所作。东坡马上到清顺昼卧处与他交谈，并应其要求，为其作《减字木兰花》词。有大词人郡守苏东坡为其作词，从此清顺声名鹊起。 

　　明正德二年（公元1507年），心学创始人王阳明因得罪权臣刘瑾被贬为贵州龙场驿丞，上任途中因病在圣果寺养病。刘瑾得知后，向锦衣卫下了在圣果寺诛杀他的命令。几名锦衣卫来到圣果寺，约王阳明出去准备杀他，幸好被圣果寺旁的邻人沈玉、殷计发现，缠住了锦衣卫，让王阳明脱身。

　　圣果寺曾经几建几毁，其中一次是嘉靖三十四年（公元1555年），毁于倭寇之手。 

　　据《明史·日本传》载：“（倭寇）突犯会稽县，流劫杭州，突徽州歙县，至绩溪、旌德，屠掠过泾县，趋南陵，至芜湖。烧南岸，趋太平府，犯江宁镇，直趋南京。”在流劫杭州时，倭寇占领了杭州城制高点凤凰山，以此为据点进攻杭州，抢了一把后放火烧了凤凰山上的圣果寺。 

　　各位估计一下，倭寇敢大张旗鼓地进攻杭州，他们有多少人马？告诉你，他们只有一百人左右。猖狂的倭寇竟以百来人进攻一个省城。这还不算离奇，在流劫杭州后，他们在杭州城下分兵，一路西行进攻安徽，另一路北上进攻南京。进攻明陪都南京的倭寇只有五十三人。 

　　明朝地方正规军和民兵多次以绝对优势兵力想围歼西窜的五十三名倭寇，不料竟屡遭失利。这股倭寇走州过县，在浙皖苏三省转战八十余日，暴走三千余里，杀明军官兵约四千人。 

　　这是中国军事史上的奇耻大辱之最。原因一是这五十三名倭寇凶狠无比，据明郑若曾的《筹海图编》称：“盖此五十三人者，滑而有谋，猛而善斗，殆贼中之精选，非常贼也！”他们能徒手接明军射向他们的箭，并用接下的箭反射明军，这让明军心胆俱裂；原因二是明朝军队战斗力低下。到这个时期，明军战斗力从朱元璋时期能与蒙古骑兵决战决胜的极强，下降到一个极低的水准。 

　　被火烧毁的圣果寺记住了这个耻辱。圣果寺因这些事而名。 

　　也因为圣果寺有名，加上景色怡人，所以很多人写过圣果寺的诗，如王阳明就写过两首。 

　　宋朝大文豪王安石也曾经写过一首关于圣果寺的诗《游杭州圣果寺》： 

　　登高见山水，身在水中央。 

　　下视楼台处，空多树木苍。 

　　浮云连海气，落日动湖光。 

　　偶坐吹横笛，残声入富阳。 

　　此诗公道地讲，写得不错。但诗词界向来认为，写圣果寺最好的诗是兰溪诗僧处黙所写的那首。这也是《千家诗》收录处黙诗的原因。 

　　处黙目前存诗八首，收于《全唐诗》中。处默诗写得不算很多，但质量较高。如《送僧游西域》中有句“野性虽为客，禅心即是家”，便备受时人赞赏。 

　　处黙于唐乾符元年（公元874年）前后去世。去世时，他的朋友，唐丙寅科状元裴说写《哭处默上人》诗哀之：“凄凉繐幕下，香吐一灯分。斗老输寒桧，留闲与白云。挈盂曾几度，传衲不教焚。泣罢重回首，暮山钟半闻。” 

　　圣果寺后再建，在清朝咸丰年间又毁，直到现在仍然没有恢复。只剩几尊断头折足的石像，孤伶伶地黙立在凤凰山的草木中。 

　　丁军华